【生來的夫妻】
當愛情需要用外力——
諸如法律、道德等來維繫時,也
許外力無情地暗示了人的善變與愛情的脆弱。
但當外力強大至戰爭、毀滅、生死存亡時,
愛情又似乎超凡脫俗地回歸了本真——
只是人與人之間的需要,
只是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簡單且沒有要求的愛。
不知這能否算作愛情的規律。
但在讀過周東屏與徐海東的愛情故事後,我固執其是了。
他們的愛情發生於長征途中。
那時,周東屏叫周少蘭,
1917年出生於安徽六安縣貧苦木匠家庭,
7歲失去母親,10歲當童養媳,13歲踏上了革命的道路。
1932年,周少蘭隨中共皖西省委轉移到鄂東。
是年秋,新的紅25軍成立,周少蘭入伍了。
先在兵工廠工作,後來到25軍軍醫院當護士。
當時醫院的條件,設施之簡陋超出想像,
支撐她堅持下去的理由,
大概能從她的歌聲裡找到:
“……參加紅軍鬧革命,咱婦女翻了身……做一個女英雄多光榮…… ”
有時間,人寧願為尊嚴活著,而不僅僅是為溫飽。
正當她在革命隊伍裡找到自我,成長進步時,25軍要長征了。
出於行軍安全與便捷的考慮,部隊決定遣散7名紅軍,
並發給她們每人八個銀元。
迷茫與絕望,讓她們感到了真正的自傷心。
於是,站在路旁,抱頭痛哭。
這時,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問:
“你們為什麼哭鼻子?”是副軍長徐海東。
周少蘭壯著膽子,請求徐海東留下她們。
被打動了的徐海東,做出了讓她們繼續跟著部隊走的決定。
他絕沒有想到,這個決定將對他產生多麼重要的結果。
1934年年底,部隊進入陝南後,與敵進行了一次惡戰。
徐海東在戰鬥中負傷。這是他第九次負重傷,
前八次他都奇蹟般的從死神手裡溜走。
但這次,一顆子彈從他的左眼下方打進,從後頸飛出,
穿過了徐海東的頭,卻避開了要害部位。
也就是說,這顆子彈雖不即刻致命,但結果不容樂觀。
無設備無藥品的醫生除了用鹽水洗傷口,用繃帶包紮之外,
沒有辦法。
血汩汩地流著,不省人事的徐海東蠶食著戰友們的希望。
周少蘭被派來護理徐海東。
她用心地換繃帶,擦拭傷口,
用嘴吸出卡在他嗓子裡的痰……一天過去、二天過去,
周少蘭日以繼夜、不敢合眼。
就在人們的希望既將殆盡的第五天,
徐海東睜開了眼睛。
他調整著模糊的目光,就像對焦鏡頭,
在逐漸清晰的視野裡,出現的是周少蘭的眼睛和麵容。
他覺得在哪裡見過她,但一時又想不起。
他輕聲問道:“現在幾點鐘了?部隊該出發了吧?”
周少蘭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流了下來,
她說“首長可醒過來了!
五天五夜不省人事,一句話也沒說,把人都急死了!”
徐海東的頭腫的像米鬥,卻笑著說
“我可沒著急,倒是睡了個好覺。”
當愛情需要條件時,是一個無底洞。
當愛情不需要條件時,
簡單得只是從昏迷中回歸人間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和她的眼淚。
就像現在,徐海東愛上了周少蘭。
在許多人眼裡,徐海東是個“天真可愛的小伙子”,
圓臉上總掛著笑容。“
嘴裡露出掉了兩個門牙的大窟窿,
使他有了一種頑皮的孩子相”也就是這個人,
蔣介石的南京政府將他與彭德懷一樣的價——十萬銀洋。
《西行漫記》裡,
斯諾言及此事時,外號“徐老虎”的他“臉漲得通紅”。
這些,大致能表現出一個人的概貌罷,
這樣的人對愛情多半會採取直抒情懷的方式。
幾個月後,當周少蘭聽到軍長的表白後,
意外了。徐海東於是追問:“你是不是嫌我比你大?”
周少蘭急了。她從來沒嫌過軍長,
她嫌的是自已——出身卑微、沒文化、身無所長……
周少蘭的擔心讓徐海東釋懷了。
他的出身比周少蘭好不了一丁點。徐海東告訴她,
從前,他是個不名一文的窯工。
到了陝北,他們結婚了。
在他的要求下,周少蘭改名為周東屏,意為“徐海東的屏障”。
一個馳騁沙場、叱吒風雲、出生入死的大將,
要求嬌小柔弱的妻子做自已的屏障!
多麼意味深長,又多麼情深意長。
一次,徐海東將周東屏裹在大衣裡,一起走進大門,
衛兵瞠目結舌地看著——軍長怎麼邁著四條腿走路呢?
而他倆卻為自已的戲法笑個不停。
抗戰爆發後,從大後方來了許多女學生。
一次,有位同志向徐海東半開玩笑地說:
“要改組嗎?我幫你介紹一個漂亮的。”
徐海東青筋畢露,怒不可遏:
“混帳話!東屏是受苦人,
我是泥巴人,我們是生來的夫妻!”
既是諾言,東屏就忠實地做著“徐東海的屏障”。
徐東海也始終偎著他的屏障。
他能從她一個眼神裡讀到安慰,
能從她毫不特別、甚至毫無療效的草藥裡喝出生的希望
……直到1970年,先她而去……
有些故事是不會隨著人的離去而消失的,
像這樣真情的、守候的、珍貴的故事,一定會流傳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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